北京有多久没有下大雪了?
在北京整整十年了,吹过沙尘暴、浇过大暴雨、吸过纯正雾霾、坐过关不上后门儿的公交车、挤过一平米站十个人的地铁、尝过一小时只挪动了二十米的等待……而在新型冠状病毒肆虐的今冬,蜷缩在家里,却意外赏了场盛大春雪。
雪花洋洋洒洒,欢腾地飘过空荡荡的街道,落在人类久未踏足的泥土上。穿梭楼宇时,骤然旋转上升,停在孩童托腮遥望的窗檐面前,仿佛在挑逗、嬉戏、密语。陆陆续续,有人伸出手、探出头,想要抓住、细看雪花的刹那芳华,尚未走出屋门,魂却早已被勾了去。楼下,灯笼白头、腊梅顶雪、松柏傲然、“白毯”无人踏琼瑶。世界宛若初生的纯洁,我早已感动的一塌糊涂。
小时候,总是下大雪,那时,我以为冬天的雪是下不尽的。奶奶家在西山上,柴门拥不开的境况使我极为欢乐,白皑皑的寒冷能让我在炕上赖好一会儿。雪花纷纷扬扬,寒风割人面堂,整个西山包裹在无穷的寂静中。可惜,待我回县城上小学,一切就不同了。清早每逢下雪都要课前集中扫雪,往往还需要带着讨厌的扫帚上学,体弱怕寒的我逢冬总被折腾出一手冻疮。唉,冬天为什么下这么多雪呢?后来我才知道,那时的大雪,像年少的时光一样易逝,无需抱怨她的丰厚,融化了就不再给予。
慢慢的,村里的人都搬到县城里,买汽车,住楼房。路修了一条一条,还是堵;楼盖了一栋一栋,还不够。而我,在北京安了家,在北方最大的城。这里的窗外看不到西山,楼房外还是楼房;这里的冬天偶尔下雪,但马上就会化掉;这里的人,谁也不认谁,却似乎都有要去的地方……我不用扫雪、不再长冻疮、不再拥有大把时光赖床,成了和他们一样,要去这里去那里的皮囊。
有一年,整整一个冬天,北京没有雪。我暗自庆幸,没有雪水加剧早高峰的拥堵,多好啊。是啊,冬天的雪终于下尽了呢。我突然泪流满面,后来又得了一场重重的感冒。雪,去哪里了,我找不到她了。
十年过去了,今冬,我又意外赏了场春雪。由于疫情防控的要求,近一个月鲜有人出门。人类生活轨迹一旦减少,雨水便会丰润、万物就像撒了欢似的复苏起来。雪花纷纷扰扰,北风呼啸苍苍,万物静谧悄悄,晴空湛蓝闪耀。瑞雪兆丰年,举国同心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!
雪如飞花、如柳絮、如细盐、如纸屑,我们的故事她不曾在意,却又好似了然于胸,撩拨人梦断魂离。望着四下无声的夜雪,时光重叠在一起,我记不起求学的孤独艰难,记不起成长的背叛烦恼,记不起至亲纷纷离世的忧愁悲伤,恍惚只记得西山那漫天漫地的白雪,和炕上搓着冻疮偷偷赖床的那个我。
作者:赵昭
2020年2月5日